内容提要：'s文明的初始状态是跨文化的，但后世出现的以一神教为代表的意识形态构筑了文化边界。

内容提要：'s文明的初始状态是跨文化的，但后世出现的以一神教为代表的意识形态构筑了文化边界。排他性的文化边界导致了文明之间的冲突，挤出了文化之间开放获取知识和技术以及文化相互建构的机会。

要恢复文明开放的生命力，就要恢复跨文化的状态，就要构建具有兼容性或共同可能性的跨文化聚集点。构建跨文化聚集点的一种可能方式是以新百科全书观点为框架，以综合文本为方法论，构建一个包含多元真理的知识世界。

关 键 词：跨文化聚集点；文化界限；新百科全书；综合文本

研究员，哲学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院士，赵，

作者简介：

虽然跨文化、跨文化和跨文化三种观点都用于形态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但也存在一些不应该交流的差异。“跨文化”涵盖的范围最广，其构词方式与“国际”相似，意味着文化之间所有可能的关系，包括从文明互助到文明冲突的整个关系谱，都属于跨文化视角内的可能情况；“交织文化”的含义更具限制性，主要强调多元文化差异和互动共存于同一政治空间。它通常用于多种文化在海洋或一个地区内共享一个社会空间的公共关系；与上述两种不同，“跨文化”是一种建设性的愿景，它设想多种文化可以形成一种相互建设性的关系，使所有文化都获得更大的活力、丰富性和相互可接受性，从而最终共同构建一种普遍共享的百科全书式的新文化。毫无疑问，跨文化观点是理想化的。

赵。倒un syntexte。在Alliage，2000年第41-42期，巴黎，第48-60页。

不是所有的误读都只有负面影响。

其实误读也是满满的努力或者可以形成一种新的“错就错”的方式。中国学习和引进西方哲学就是一个例子。恐怕中国理解的西方哲学和西方原始哲学有相当的收支平衡，甚至很难彻底理解西方哲学提出的问题，因为西方哲学的问题是对西方生活的回应，其意义影响着整个西方文化传统，那些西方哲学问题成为失去了原有语境的无根存在， 并且只能在中国的学术生活中重新扎根以适应外来的语言，所以在中国，“中国自己的”西方哲学只发生在它的整体性，一致性和细节上不如最初的西方哲学，但令人惊讶的是，一套中国的西方哲学观点和语言却发展出了对西方哲学的独特解释，从而使西方哲学被内化为中国当代思想的一个内部问题。

事实上，不仅是西方哲学，整个西方文化在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内化的存在，这在中国不仅是一个外部问题，也是一个内部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是一个跨文化的存在。

谢林：《冲突的战略》第50-51页。

乐碧雄对跨文化的理解是建立在他的“跨视角人类学”(因互惠人类学没有表达互检的方法论特征而被修正)基础上的，是人类学的一种自我创新假设。

所谓“互见”的主要观点是构建一个可逆的人类学考察，让考察者也能接受考察，于是两种文化都被考察，都在被考察，被质疑。这意味着人类学用来考察他者的方法是可以颠倒的，所有的文化都是人类学的“场域”，而预期的效果是通过邀请他者成为考察的对象而形成相互反思，从而有望重新发现各自模式化的身份或自我解释背后难以自我批判的秘密。关键是在这种“可逆”的相互反思中，认识论的单边权威已经退出了——。

用乐碧雄的话说，这是一种自我主体性的跨文化“悬浮”。不难看出，这种“悬置”方法来源于胡塞尔的现象学，胡塞尔的悬置可以尽量追溯到古希腊的怀疑论。这种“人类学”或“跨文化”的悬置与现象学的目的是相悖的：胡塞尔的悬置是为了拯救一切关于外部事物的实质性命题而不作判断，只留下“纯粹”的思想，即“自明”的意识，这是主体性所固有的，而乐碧雄则颠倒使用胡塞尔的方法，这反过来又把他的主体性变成了一种被悬置的工具，他的主体意识和知识结构可以在没有权威的情况下被拯救，从而重新初始化意识。

现象学的这种颠倒应用提醒人们，马克思把黑格尔的精神颠倒成了物质。

事实上，跨文化现象自古以来就存在，但它们是跨文化的

起初人类学的泛起与现代西方文明的兴起和殖民主义运动有关初期人类学通常被设定为世界文明中心对“原始的”“落伍的”或“文明边缘”的他者举行居高临下的视察和研究因此人类学的知识基因有着偏见和歧视性。随着世界政治格式和知识方法的变化今世人类学正在以种种方式消除人类学的不良基因转化为一种具有“科学性”的田野研究在多文化的语境下不仅可以研究他者也可以研究自身。跨文化是其中一种最具理想主义的努力。

新百科全书的世界不行能到达但可以动态地不停趋近最好可能世界的指标这意味着新百科全书是一个开放的发展历程是不停重构的、具有“革命性”的知识—精神世界。对于如何在不停重构中建构新百科全书的知识—精神世界可以引入一种称为“综合文本”(syntext)的方法论⑩。这是我虚构的观点设想的是一种建构知识整体性的方法论由一个问题而触及所有问题同时把所有问题链接为一个问题。

理由是世界是作为整体存在的而且也是以整体在运作的因此知识也需要相应的整体性否则无法明白世界。

二、文化界限

凭据王铭铭的看法探索多文化关系的广义跨文化课题最早在上世纪50年月初由芝加哥大学人类学家雷德菲尔德(Robert Redfield)提出而费孝通、辛格(Milton Singer)等学者也都为此人类学新偏向有所助力厥后在1992年出书的《相互明白的条件》(The Conditions of Reciprocal Understanding)一书的导言中人类学家费尔南德斯(James Fernandez)概述了美国人类学的跨文化探索。

不外狭义的即作为一种文明理想的跨文化观点却来自法国人类学家阿兰·乐比雄(Alain Le Pichon)和意大利文学家、哲学家翁贝托·艾科(Umberto Eco)的新明白跨文化性(transculturality)这个词汇是阿兰·乐比雄的发现。

②[美]沃格林：《以色列与启示：秩序与历史卷一》霍伟岸、叶颖译南京：译林出书社2010年第491页。

⑥[美]谢林：《冲突的战略》赵华等译北京：中原出书社2011年第51页。

在人类发现的种种排他“界限”中最早可能是产业界限或经济地界是产业权和主权的原始形态与动物的捕食地界有一点的相似性或继续性是以实力为准的界限。厥后进一步生长出法式比力庞大的收捐纳税规模以及相应的军事占领规模仍然是以实力为准的界限是国家的原始形态。以政治看法来看国家是对暴力的垄断而在经济学看来国家的本质在于税收两者合一就基本上界定了国家。不外种种原始界限包罗初始国家界限在内都是模糊而不稳定的更没有执法性的契约认定只是实力消长的函项。

现代契约论所想象的原始签约状态都是不切合历史真实的臆想事实上契约是恒久博弈平衡加上理性反思的产物到了现代才有了法式上成熟稳定的契约。历史真实的初始状态都是以实力建设秩序进而生长了伦理、责任和答应(信誉)而博弈平衡、社会化的伦理、执法化的责任和制度化的信任是契约得以发生的条件。

一直到现代初期才开始有了明确界说而且在执法上配合认可的主权国界这是现代发现的最重要的界限。除了民族国家现代还发现了与国界同样重要的小我私家界限即小我私家权利它界说了小我私家主权界限。相比之下文化界限成形最晚只管其起源甚至可以追溯到早于国家的初始一神教但一神教的文化界限也是逐步被强化而成的。

真正形成严格排他的文化界限是相对晚近的事情原因庞大难言似乎与多种一神教之间的竞争有关或许也与欧洲文化生长为强势文化有关或许现代国家界限与文化界限之间也存在着某种相互强化的作用如此等等但其中具有特别意义的是意识形态的作用。基督教最早形成自觉的意识形态圣保罗已经发现了用于推广一神教的普世主义而基督教的宗教普世主义与罗马帝国的政治普世主义相联合进一步催发了意识形态的自觉意识。

1622年基督教教廷设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宣传部”(department of propaganda)⑤。现代政治意识形态的兴起则进一步把一神教养为作为一般思想方法的一神论从而形成了以文明为单元的文化界限。

⑧Zhao Tingyang.Une nouvelle encyclopedie,pourquoi,comment? In Alliage,2003,No.55-56,Paris,pp.203-208.

在这里有须要区分复数真理与多元真理两者不仅差别而且相背。

多元真理论试图强调每一个知识主体都拥有知识主权至少每一种文化都拥有知识主权因此拥有不行共度的知识。多元真理论与其说是一种知识论还不如说是关于知识的后现代政治看法。知识的政治性是一个自福柯以来的论题严格地说源于马克思。知识与权力之间确实存在着福柯所展现的同谋互动关系但就知识与政治无涉的知识自己状态而言多元真理论就难以建立。

知识的意义不能由私人性认证而必须是可公认的因为主观性不是知识的一个证明——维特根斯坦的“反私人语言论证”早已在逻辑上摧毁了关于知识的私人论证。可以说多元真理论仅仅是一个政治理论对真理观点并无说明。与之差别复数真理的观点答应的是真理的复数状态但不是多元状态意味着复数的知识主体与知识工具之间有着相互不行替代也不行还原的特殊事实关系而这种不行替代的真实关系所发生的知识虽然是特殊的却是客观可证的也是可公认的所以界说为“特殊一定真理”。

复数真理出现为多向度、多路径、多条理的“星丛”知识状态是关于一个工具的相互增益的知识而不是争权的知识。

三、跨文化聚点

意识形态起源于宗教而其最强烈的表达形式也是宗教甚至比厥后的政治意识形态更激进基本也更深。

正如人类学看到的一种文化最为坚实不化的基本是语言、宗教和历史(含神话和传说)。与之相比政治意识形态貌似坚定不移可是支持政治意识形态的政治制度却不坚定制度不会永远忠于意识形态因为制度的目的是设置关于利益和权力分配的秩序其基础是社会博弈的平衡以及形势需要总是凭据社会、经济和技术条件的演变而演变而如果失去制度的支持意识形态就无根可依因此意识形态终究只是不停演化中的政治制度的心情。但宗教却不是一种文化的心情而是其稳定的心田世界在形成文化自身认同的作用上和坚定性上仅略弱于语言。

宗教的威信主要来自对世界和人生大问题给出人们所期盼的解释尤其是能够以利便秘诀排除心理疑惑和磨难心情。在对大问题的解释上宗教与哲学有一定的竞争关系而这种竞争关系却又在思想的结构上有着互补性：宗教为问题给出可疑的谜底而哲学提出没有最后谜底的问题。简朴地说宗教说“是”哲学说“不”。

不外哲学之间也相互说不。关键在于只管一种哲学可以永远差别意另一种哲学但思想的对立却很难形成拒绝流通的界限除非一种思想通过意识形态化而变性为宗教否则思想不行能成为文化界限的界石。

排他性总是来自宗教或意识形态但宗教未必都是排他的事实上只有一神教是排他的。一神教是意识形态的基因所有排他的意识形态都具有与一神教同构的性质。

与拥有相似文化配景的人群相比在差别文化之间寻找跨文化的聚点肯定要难过多。既然缺乏配合信念和足够的配合知识文化间就很可能缺乏既重要又显著的现成聚点。

不外没有现成聚点不即是不行能有聚点。如果差别文化主动协力缔造出某些跨文化聚点那么就有时机建设共享的跨文化。可是要缔造跨文化聚点又会发生另一个技术性难题是谢林没有涉及的一个新问题即差别文化之间不仅缺乏足够的相互信息和配合知识而且另有文化在结构上的差异包罗差别的世界观、历史观、价值观和基本信念另有价值排序或利益排序上的差异因此导致差别文化对同样显著的事物有着差别的识别和赋值。

可见形成跨文化聚点的条件不仅需要显著性的特征更需要兼容性(compatibility)或共可能性(compossibility莱布尼兹的观点)。我们可以把兼容性界说为：一种文化的基本看法与另一种文化的基本看法之间不存在相互否认的关系而且在视野上、结构上、方法上存在着互补性以至于能够相互增强双方文化自身的建构能力。共可能性则可以界说为弱兼容性即一种文化的基本看法与另一种文化之间不存在矛盾关系因而可以相互无碍地并存但无一定具有建设性的互补关系。

于是要形成有效的跨文化聚点至少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1)发现某种兼容点；(2)这个兼容点最好对于双方文化都具有建构性的重要意义。

不难想象缔造差别文化之间的兼容点并不难但问题是容易找到的兼容点却往往缺乏重要价值无足轻重。

这是现在文化来往的一个局限性。人们险些不约而同地都找到了诸如美食、旅游、娱乐以及艺术之类的文化间兼容点这些兼容点确实有助于形成感性履历的共情但不足以建设信念或思想上的同心。而且未能在深处触及信念和思想的履历也终究没有触及深层的情感事实上没有思想就没有情感深度。

文明的深层语法在于信仰、哲学、历史、价值观和思维方式而正是这些深层语法的差异组成了难以逾越的文化界限。跨文化的难题不仅在于缺乏落实在文明深层语法上的跨文化聚点而更为难题的是还存在着难以相互妥协的冲突点。对此显然需要引入新的方法论。

四、新百科全书与综合文本

⑤世界上第一个宣传部为教皇格雷高利十五世所设立称为“Sacra Congregatio de Propaganda Fide”其宗旨称：“卖力和处置惩罚每一项事关在全世界流传基督教信仰的事务”。参见：Edward Bernays:Propaganda.Ig Publishing,Brooklyn,2005,p.9.

在今天意识形态被一些人视作贬义词但这里且作为中性词来使用以便表达一种团体意识的自我确认、自我肯定、自我解释的意识自觉功效。这种自我意识的建构功效无疑有着两面性：一方面它通过对一种文化的基本看法、精神特征以及认知偏见的强化叙事而塑造了这种文化的自觉意识；另一方面它通过对一种文化的基本看法、精神和偏见的权威化而形成歧视或排挤他者的文化界限。在这个意义上意识形态(ideology)是“看法体制”而区别于“看法群”(ideas)。

每种文化都有其看法群当看法尚未体制化看法就只是看事物的外向看法。每种文化的看法群各有特点这只是意味着对事物的看法有所差别而这种差异性并不排挤文化互通。但一旦一种文化的看法群演化出自我断言的内向功效在看法对事物的外向看法之上附加对看法自身的内向判断即在“事情是如此这般的”的看法之上同时还断言“(事情是如此这般的)是唯一正确的(唯一好的)的看法”那么看法就演化为作为意识形态的看法体制简朴地说意识形态就是看法对自身权威性的断言。当看法自我宣称了文化向导权(hegemony通常译为霸权但更准确的意思是向导权)这就是意识形态。

跨文化知识论涉及的是文化间的误读、解释、分歧、借鉴、模拟、移植、印证、联合、重构等问题。最经常被谈论的一个基本难题是误读(或误解)这也是解释学的基本问题之一。

只管解释学的解读工具主要是传统和历史但其问题意识对于跨文化的相互解读同样有效。事实上误读普遍存在而且不行制止小我私家之间也会误读况且文化之间。除了逻辑、数学和科学等可以严格界说的知识包罗哲学、历史学、文学、宗教学等在内的人文知识以及大部门社会科学的基本假设、观点、价值观和方法论都深深地内嵌于差别文化传统和历史而文化传统无法完全转译类似于试图去明白他人的生活时却不行能去过别人的生活。

因此误读是文化流通的别无选择的给定条件这正是令人感兴趣之处：文化来往正是而且只能在误读中举行的就是说只管误读是跨文化的障碍但同时也是文化流通的门路如果没有误读就连文化流通也没有了。

⑨Zhao Tingyang.Une nouvelle encyclopedie,pourquoi,comment? In Alliage,2003,No.55-56,Paris,p.204.

为了明白跨文化在理论上设想的纯粹履历状态或可借助文明的初始状况来想象那种“原初履历”只管事实上不行能很是相似但至少有一种重要的相似性：不设文化界限。从考古学的证据来看文明的初始状态以及今后相当长时间的古文明时期都很可能是一种跨文化状态即尚未建设文化界限的状态。知识和技术互通的无界限状态就是跨文化。

或许每一个文明生来天性都是跨文化的。在早期诸种文明之间技术和知识的互通处于无专利状态。固然早期种种文明或许在宗教上各有各的神灵各美其美但重要的是知识和生产技术却有着广泛的流通性和相互借鉴好比种植技术、农具、交通工具、铸造技术、天文知识、文字等显然存在着广泛的互通和相互学习的关系。以中国早期文明为例重新石器时代起中华文明从中东或西亚学习到许多技术或知识好比小麦的种植、马和绵羊的驯养另有青铜器等等。

欧洲早期文化也从中东和北非学习到大量技术和知识。世界各地早期文明之间的知识、技术甚至宗教流通似乎是很普遍的现象(除了十分偏僻的地域)。因此似乎可以说在人类历史中跨文化状态先于文化隔离状态或者说自由流通的跨文化状态先于隔离和歧视的文化界限。

假定跨文化是文明的一种初始状态那么就不能局限于霍布斯理论来明白文明的初始状态就是说文明的初始状态是多种状态并存既是知识互通的跨文化状态同时也是相互为敌的霍布斯状态而且也是团体互助的荀子状态也是万物有灵巫术通神的状态如此等等。随着文明的演化最显著的变化是文明的跨文化性逐步削弱而国际的霍布斯状态却不减反增以致于当今世界面临难以解决的文明冲突这恐怕要归因于被建设的“文化界限”(cultural border)。

显然如果建设一个容纳所有知识的新百科全书观点就必须能够容纳相互矛盾而同时为真的复数真理同理也必须能够容纳所有文化预设了差别假设和方法论的知识体系。新百科全书的理想虽然在观点上与法国百科全书派有着继续关系但在建构方法论上却更靠近莱布尼兹的“最好可能世界”观点。

所谓“最好可能世界”指的是一个具有最大共可能性(compossibility)的可能世界即一个容纳万物最富厚组合的可能世界。莱布尼兹相信最好可能世界的指标是富厚性和无矛盾性他认为这是上帝的工程上帝从无穷多可能世界中挑选出最富厚又无矛盾的谁人最好可能世界。与之相似又与之差别新百科全书并非实在世界而是一个知识—精神世界这个知识—精神世界的主体是复数的人并非单一缔造者的工程而是一个博弈游戏因此新百科全书所界说的知识—精神世界恐怕永远不行能同时满足最富厚性和无矛盾性。凭据哥德尔定理可知人所能够建构的任何系统都不行能同时满足最大富厚性和无矛盾性。

那么应该如何选择？有两条门路：其一是一神论的门路它能够满足无矛盾性即通过一种文明的无限扩张而最后清除所有与之纷歧致的文明。一神论门路直接导致了文明冲突而且纵然最后能够到达“历史的终结”而建设一个满足无矛盾性的知识—精神世界也将是一个缺乏富厚性的世界。富厚性是维持一个世界活力的生态条件如果失去富厚性就即是失去活力无矛盾性也就失去意义。

因此在存在论理由上对于人类来说富厚性比无矛盾性更重要。对于一个有着实质内容的知识—精神世界来说(不包罗纯形式的知识)如果富厚性和无矛盾性不能两全两害取其轻就只能选择牺牲无矛盾性而保住富厚性。

如果新百科全书的观点是可能的直接面临的情况是：世界上并非只有一种知识体系也不止一种普遍有效的知识模式。这意味着“什么样的知识是普遍有效的”这种启蒙理性的问题已经不能笼罩知识论了同时还需要思量“差别而同样普遍有效的种种知识体系如何配合研究世界”的跨文化知识论。

于是必须扩展和修改真理的观点。根据启蒙理性的尺度真理观点意味着：(1)真理是关于工具的真知识；(2)真知识或先验可证或履历可证；(3)关于一个工具的真理是唯一为真的；(4)所有真理之间无矛盾。这种真理观点以亚里士多德逻辑学、欧几里得几何学和牛顿力学为代表但早已难以解释非欧几何、康托数学、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以来的科学更不能归纳综合基于差别的形而上假设的诸种知识体系尤其是人文知识和社会科学。

启蒙理性没有错只是尺度有限不能完全笼罩人类思想和知识。至少对于人文知识和社会科学来说上述的真理观点就缺乏代表性尤其是(3)和(4)与人文知识有着很大的差距。

科学(包罗自然科学、数学和逻辑)的知识主体是单数的抽象人知识工具是不到场研究的被动事物科学知识是单数抽象主体关于被动工具的客观单向形貌(不外量子力学已经怀疑了这个传统信念)。

与此差别人文和社会科学的知识主体却是复数的详细人研究的工具是具有主动性和互动性的他者人文知识是复数主体之间的多向考察而组成一个知识互动生态圈。因此复数的知识主体关于一个工具所发生的复数知识之中显然不行能只有一种知识唯一为真更不行能到达所有真理之间无矛盾。

以人文知识的最小模型为例设A和B为差别的知识主体知识工具为O那么关系AO和关系BO的条件和组成都差别但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实关系于是各自所发生的真理也差别这意味着在人文知识的互动生态圈中差别关系会发生差别的真理即相对于某种特殊关系而为真的特殊真理。我喜欢的一个例子是：C对A一直很好因此对于A来说“C是好人”是一个真理而C对B欠好因此对于B来说“C是坏人”也是一个真理这两个相互矛盾的真理同时为真因为两种关系同时真实存在。生活充满矛盾而且不行能没有矛盾这是事实所以人文知识有着相互矛盾而同时为真的复数真理也是事实。在人文知识领域恐怕很少有传统知识论想象的“普遍一定真理”人文的有效知识主要是“特殊一定真理”。

这种人类学悬搁试图借助他者釜底抽薪的疑问迫使双方都陷于自身的生疏化把心灵重新抛入原初状态即本真的原初心灵那是一种尚未被或真或假的种种知识模式所限定的状态于是重新成为初学者在生疏化的相互识别和自我识别中进入迷路而寻路的状态。这种原初心灵也就是乐比雄所强调的“初始履历”(ur-experience)①听说来自歌德的想象。不外原初心灵的观点只是一个理论假设设想的是免于意识形态或牢固知识结构支配的心灵状态其初始性指的是“纯粹性”一种无障碍地接受一切新履历的状态。这种在理论中可能的纯粹状态并不能等同于人类历史上的真实原始状态就是说理想化的纯粹心灵未必真的在历史上存在过而是带有神话色彩或理想主义的期待因此原初心灵或初始履历只能明白为一个理想化的观点。

心灵的“初始性”或“纯粹性”可能是一个容易误导的形而上说法我愿意在履历的意义上把初始心灵明白为一种尚未或免于被体制化的(free from institutionalized)心灵状态。

综合文本的方法主要包罗三个维度：(1)互为参照系。即所有学科的方法论以及知识生产方式被认为具有相互参照的意义即所有知识互为参照系而且所有文明的知识体系包罗其观点系统、问题框架和方法论都具有相互参照的意义即所有文明的知识体系互为参照系；(2)以问题为聚点。即以“问题”作为所有知识的毗连点和汇合点而将各个学科的知识联系起来成为网络式的无限文本相当于以问题作为关键词来编排新百科全书于是新百科全书的知识世界是以问题为交通枢纽而展开的无限世界。

以问题作为聚点的理由是无论以何种文化的基本看法(信念、价值观和形而上的假设)作为聚点都肯定因为文化差异而成为无效聚点与此差别问题的在场性是共有的而且任何人都无法回避或属于配合所在的世界或属于配合所处的生活只管人们对同样问题有差别看法但问题却是差别看法得以相聚的交织路口；(3)配合对焦。即对于同一个事物或问题差别学科以及差别知识体系的分析息争释都是有效知识的其中一个焦点如果种种知识的焦点能够形成共可能(compossible)甚至叠合的焦点就可以明白为一个具有整体意义的理论假设。

综合文本的预期效果是发生一个包罗复数真理而在不停演化中的知识—精神世界即“新百科全书”观点所期许的一个具有共享性和非排他性的知识—精神世界相当于一个知识论上的天下。

引入文化界限的观点是试图说明文化相互隔离、相互排挤甚至相互敌对的状态。为什么建设文化界限？这有些费解。

早期文明的技术和知识流通使各个文明都获得显着的利益相当于每个文明都共享了多个文明的缔造力可是这样“显着好”的跨文化关系为什么会削弱甚至破裂？也许与文明之间的竞争有关？或与宗教的建制化有关？或与民族国家的兴起有关？我们确实很难断言何者是“决议性”的原因但可以肯定文化界限与意识形态有关。

总之在宗教形成明确的排他意识形态之前每一种文明都是跨文化。如前所述每种文明在其初始阶段的人力物力都有限思想的能量也有限自身的发现也有限因此只有乐于学习的文明才气够获得足够大的能量而得以生长壮大即即是总体水平较为蓬勃的文明也能够从相对落伍的文明学到重要的技术或知识例如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故事。

因为有助于增进文明的活力所以跨文化的吸引力恒久存在可是建设界限的吸引力同样大甚至更大。这正是生活的矛盾性。

不难看出新百科全书的观点是基于法国18世纪百科全书派思路的一个升级版设想。只管英国在1742年出书了最早的百科全书但法国在1751年出书的由狄德罗和达朗贝尔主编的百科全书却更为知名因为法国的百科全书不仅是书而且是一个理想化的知识论观点或者说是一个知识理论。法国百科全书派想象的百科全书试图包罗“所有的”理性的和普遍的知识这个理想显然受到其时科学兴起奠基的理性主义至高职位的影响。

现在我们试图讨论的是一个未决问题：对于人类生活具有意义、有塑造力息争释力的知识并不局限于科学或科学化的知识即“求真的知识”(knowledge of truth)同时还必须包罗“运气的知识”(knowledge of fate法文版翻译为connaissance du destin)⑨——我其时的译法并禁绝确法文版译法也禁绝确厥后也译为knowledge of fortune还是禁绝确难点在于运气观点在西文里没有完全对应的观点现在看来译为knowledge of uncertainty或许稍微合适一些。总之运气的知识发生不了客观性或唯一性的真理而是对人类存在的历史性、不确定性和未来性的解释不能表达永恒的纪律而是动态的知识包罗哲学、史学、宗教在内所有人文知识和大部门社会科学在内都属于关于运气的知识。此种不确定的知识并不能明白为对事实的非理性解释或虚构决不是真理的反面而是如实出现了真理的多面性和多样性。由此而言百科全书派的百科全书观点已经无法表达人类的多样知识体系而只是表达了启蒙时代的知识观点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跨文化的而且容纳所有知识体系的新百科全书观点。

①赵汀阳、[法]阿兰·乐比雄：《一神论的影子》北京：中信出书社2019年第29页。

关于人的纯粹良心一直都有哲学的想象只是在形而上意义上而不是在历史上回归原初心灵。好比海德格尔想象的那种能够靠近存在自己的“本真履历”意味着意识回归存在自己的一个时机听说在“真正的诗”中存在。

在孔子那里也可以看到对“真正的诗”的厚望看来诗确乎更能保留靠近道或存在的履历。老子对原初心灵或初始履历有着同样诗意而更早的形而上想象他的说法是“复归于婴儿”“复归于无极”和“复归于朴”。老子似乎想说如婴儿般的淳朴履历才气与道同行。

不外无论是老子还是海德格尔所想象的淳朴履历或本真履历都缺乏足以证明能够到达存在或得道的自明证据或先验论证只是一个无证明也无直观的形而上假定。在关于纯粹履历或纯粹心灵的诸种设想中恐怕还是孔子的“思无邪”说法更为贴切“无邪”不需要形而上假设只是把履历限制为直接履历的履历自我约束意味着生命与万物直接无碍的相通关系意味着心灵如其所是地明白履历中的万物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人就是人生活就是生活没有妄加、偏离或特别之意即到达履历—思想—万物三者一致的心灵状态。

文化界限是形成文明冲突的一个重要条件而逾越文明冲突首先需要寻找跨文化聚点。所谓跨文化聚点借用的是托马斯·谢林的“聚点”观点(focal point)即不约而同所见略同的相聚点好比说如果双方有着配合的文化配景和知识配景那么纵然在缺乏准确信息的条件下也很可能如有神助地找到对方。

根据谢林的说法聚点基于“双方乐成地对相互做出判断从而到达某种默契”⑥。聚点很是鼓舞人心乐成率也比力高也并非一定乐成(乐成率约70%)。以谢林的例子来说两个有配合文化和知识配景的朋侪约了明天在纽约晤面却忘记约定时间所在(其时没有手机和互联网)于是都选择了中央火车站；或者人们在某区域走散了如果舆图标出多处修建和一个十字路口多数人会选择十字路口以期汇合但如果舆图标出一座修建和多个十字路口多数人会选择修建作为汇合点。

可见聚点需要某种“显著特征”而“唯一性能够发生奇特性”⑦。

④[美]沃格林：《以色列与启示：秩序与历史卷一》第492页。

通向跨文化聚点的最大难题除了受阻于因亨廷顿的叙述而众所周知的文明冲突很可能还因为受困于现代知识论的局限性。

现代知识论的假设和知识观点设定了一个尺度有限的知识空间因而难以说明那些与历史和传统不行切分的人文知识的意义。19世纪的德国思想家群体早就开始了对现代知识生产的反思他们发现具有“历史性”的知识并不能还原为自然科学也就是说现代知识论的框架不足以解释人类知识于是需要建设关于“精神科学”(狄尔泰)或“文化科学”(李凯尔特)的知识论——这两个观点很有德国特色或许即是人文知识。

凭据今世社会、政治、科学、技术的生长我们进一步发现现代知识论的难题不仅仅在于两种知识即自然科学与“精神科学”的分歧更深入的问题是现代知识论导致了存在论上的不协调状态即以科学和逻辑为准的现代知识所认可的“真实世界”小于“生活世界”更小于精神世界因此现代知识论审批通过的知识及其相应的世界不足以解释实际发生的生活世界及其相应的精神世界其效果是失去精神解释的人类生活就陷入谬妄或者说生活就只好被谬妄地解释。而且今世的知识论逆境并不仅仅是科学与人文之争同时还是多种文化传统之争就是说生活世界是复数的而且同时事实存在。

我们无法忽视多种精神所界说的复数生活世界因此需要一种在存在论层面上的知识论革新需要开拓一个足够容纳多种文化的知识论空间使得差别知识体系的思想能够在一个大于而且包罗每一个知识体系的知识空间里被解释和明白就像“相互不明白的”有理数和无理数可以在实数观点里一起获得解释于是可以使不相通的思想在更高维度中相会。可以说在跨文化问题的深处是一个跨文化知识论问题。

跨文化知识论的发生语境和生效条件是知识间的对话和互通行为因此跨文化知识论所讨论的问题系列差别于传统知识论。首先是两种知识论的知识主体差别传统知识论的知识主体是作为人类整体的单称主体即知识主体被假设为一个通用的先验主体代表着属于全人类或匿名的一般理性观点然而跨文化知识论的知识主体却是属于差别文化或差别知识体系的复数主体因此跨文化知识论的问题落实在“知识间”而不是落实于客观的“工具”。

于是跨文化知识论并不研究传统知识论的真理和知识的逻辑条件、知识的先验条件、意识的领域和认知定式(scheme)或者因果模型以及履历知识范式之类的知识论问题而要处置惩罚差别知识体系之间的互通和相互印证关系简朴地说跨文化知识论并不研究“知识如作甚真”的条件而研究复数的真理如何组成整体知识。因此不难明白为什么是研究他者的人类学率先发现了跨文化问题。

综合文本被设想为一种建构知识整体性的方法主要理由是由于存在着复数的知识主体一个事物或问题总是存在于复数关系中因此任何一个单数关系都不足以表达一个事物或问题的在场方式；同样每个知识学科与同一个事物或问题之间也组成差别的关系因此只有当复数的知识主体与事物的复数关系能够形成协作和相互印证才气够迫近知识的整体性——固然永远不行能到达整体知识整体知识只是一个形而上的想象。

一神教排他基因的形成有其“天赐时机”(kairos)。早期宗教纵然是最早的一神教虽有自以为是的奇特信仰却尚无显着的排他性。正如乐比雄所言在摩西之前的原始上帝教虽是一神教却没有与信仰其他神的宗教形成敌对关系他相信“前摩西”的一神教仍然保有跨文化性。

这是个重要的历史问题。沃格林研究了“摩西时刻”圣经中记述摩西时刻的《申命记》声称：“惟有耶和华是神除他以外再无别神。”这是一神教的最早表述。

其中有两处(《申命记》第4章35节和39节)表述一神教的排他主张但意思略有差异中文版都译为“再无别神”但从英译本看35节此句为“no one else like him”而39节此句为“no God other than him”第一句似乎没有否认其他神的存在只是说其他神比不上耶和华第二句确实是“别无他神”的意思但也有可能是指出耶和华是唯一及格的神未必是否认他神的存在。正如沃格林发现的忠于特定一神并不即是否认其他神的存在②或者说认定一神至上职位的价值判断不即是否认其他神的存在判断这样才气够解释为什么同样在《申命记》里以色列人又会被警告万万不要追随其他神而理由居然是吓唬：如果追随此外神“耶和华的怒气向你发作就把你从地上除灭”(《申命记》第6章第15节)③。显然如果其他神不存在或者缺乏竞争力上帝就无需以吓唬来争取以色列人的忠诚。

于是沃格林认为《申命记》所表述的一神教并未完全脱离原始一神教的格式即认可多神的竞争性存在但可以肯定摩西是走向严格一神教的关键一步今后之后一神教的排他性就顺理成章了④。

③这段话的中译本与英译本略有收支英译本是“you must not worship the gods of the neighboring nationsfor Jehovah your God who lives among you is a jealous Godand his anger may rise quickly against you and wipe you off the face of the earth”(DEUTERONOMYCH6SS14-15)。中译本把“嫉妒”译为“忌邪”。

嫉妒他神表示他神是竞争性的存在而忌邪却表示信仰他神是信仰不存在的邪道。

可以说跨文化知识论试图分析的误读、明白、分歧、借鉴、模拟、移植、印证、联合、重构等等文化间问题大多都具有移花接木的性质这不是缺点相反是文化的一种另类生长时机。我愿意将跨文化明白为试图建设新百科全书式的全域知识系统的一种努力即想象一个作为理想观点而存在的包罗所有文化的知识体系的“新百科全书”就像想象一个无所不包的非实体图书馆。

“新百科全书”观点是我在2001年龄念法国百科全书派250年的学术集会上提出的一个设想⑧。在新百科全书的观点里所有的知识体系都有理由在场因为每种知识体系都意味着一个可能世界和可能生活每一种知识体系都是任何其它知识体系的参照系而全方位互为参照系的百科全书将为任何一种知识体系提供最富厚的可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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